那晚的交流最后还是以沉默告终,陈毅思考了那么久,到底没能给出回答。

    乐臻也不意外,她也不觉得第一天就能得到答案,这种情况已经比她一开始想的那些要好了不知多少倍了。

    她躺到床上,结结实实睡了一觉,第二天吃了早饭没多久,陈毅独自过来了。

    “你昨日说的不错,也正是因此我们才会一直犹豫。”他坦然承认了这点,又道,“乐大当家的可愿听个故事,在下有些好奇,如果经历这些的是你,你会怎么做。”

    能有知道对方信息的机会,乐臻并不打算拒绝,笑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
    “从哪里说起呢,让在下想一想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想如何组织语言,不过很快便开口继续说了下去。

    陈毅先前说认识乐臻,并不是开玩笑。他是本是嘉定人氏,嘉定三屠,史书上简简单单的一段文字,于他而言,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、噩梦一般的经历。

    那时候的陈毅不过是个孩童,剃发令颁布下来后,他只记得一向儒雅的父亲一会儿破口大骂,一会儿又失声痛哭,涕泗横流。

    他和母亲被父亲送走的时候,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母亲哭了很久,牵着他,和村里其他带着孩子的妇女一起连夜走了。

    那段记忆并不算清晰,毕竟那之后,他们再回到嘉定的时候,满城血色,尸体堆积成山。

    尸体太多,有的骨肉狼藉,有的已经腐烂,破败不堪,分辨不出长相,男女都有,不知是谁的父母或儿女。活下来的人们收拾尸体,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,通通被匆匆掩埋。

    母亲没找到父亲的尸体,他也没找到。

    日子还是得过下去,城里的清军官吏被义士带着百姓们杀死,他们的生活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可是清军杀了回来,他被母亲塞进米缸里,盖了盖子,不许他出来。

    “毅儿,你乖乖躲在里面,不许出来,听到没有,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!”

    他躲在里面,泪流满面,听着母亲的哭骂声和痛呼声,听着清军用他听不懂语言说着什么,却始终一动不动,连哭出声都不敢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外面慢慢安静下来,饿得实在受不了之后,他鼓起勇气把盖子挪开,爬了出去。

    厨房什么痕迹也没有,他拿了碗橱里的烧饼,大口吃了一个,又将剩下的藏在怀里。

    随后,他悄悄走到内室,一片混乱,桌子倒了,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。

    他在空无一人满是血腥气的内室里靠着墙坐下,呆了很久,直到夜幕降临。

    趁着夜色,他孤身一人,离开了嘉定。

    一个几岁的孩子要在那样混乱的世道下存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,但他足够幸运,遇到了同样从嘉定逃出来的母女二人,于是三人同行。